大匡山的夜,浓得化不开。 涪江水呜咽着流过峭壁,十五岁的李白盘坐于舟中,一柄青锋横在膝头。他闭目凝神,耳中唯有水声、风声、竹涛声,以及胸腔里那颗年轻心脏擂鼓般的跳动。突然,他手腕一抖,长剑“呛啷”出鞘,一道寒光如电破开幽暗,精准地削断头顶垂落的一根细藤。断藤无声坠入江中。 “好剑法!”一声清脆的赞叹自身后崖上传来,惊飞几只夜鸟。 李白心头一跳,猛地回头。只见高处崖边,一点昏黄的灯火摇曳着,映出一个纤细身影。隔着朦胧夜色与水雾,只辨得清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眸正望向他。那是官渡村的方向。 “谁?”李白扬声问道,声音在空谷间回荡。 灯火却倏忽隐入黑暗,再无踪迹。唯有江风送来一丝若有似无的、清甜如初熟山杏的气息。李白伫立船头,长剑垂落,心湖却第一次被陌生的涟漪搅乱。后来才知,那提灯引路的少女,便是下村老苏家的女儿,名唤苏清月。那夜之后,太白洞口夜读时,对岸灯笼洞的灯,便成了夜夜不灭的星。 一连三夜,太白洞口夜读,对岸灯笼洞那盏昏黄的灯火,总在夜色最深时准时亮起,又在李白合卷归舟前悄然熄灭,如同一个无声的守约。那声“好剑法”的清音和那双寒星般的眸子,在李白心中萦绕不去。他少年心性,好奇与探究之心被彻底点燃。 这日午后,阳光穿透匡山茂密的林叶,洒下斑驳碎金。李白并非枯坐书斋之人,他身负长剑,腰悬酒葫芦,信步踏入人迹罕至的后山深谷。涧水轰鸣,峭壁如削。他目光锐利如鹰,搜寻着传说中生于绝壁、能益精强志的珍稀石斛。 行至一处险峻断崖,只见几株青翠欲滴、茎节饱满的石斛,正顽强地扎根于离地数丈高的石缝之中,在阳光下泛着玉质般的光泽。李白精神一振,提气轻身,施展壁虎游墙的轻身功夫,手足并用,如猿猱般敏捷地向那石斛攀去。 指尖即将触及那碧玉般的茎叶时,脚下突地一滑!一块风化的岩石应声碎裂脱落!
李白心下一沉,身体瞬间失衡,向下急坠!电光火石间,他反手拔出背后长剑,运足内力,“锵”地一声,狠狠刺入身侧的岩壁!剑身剧烈震颤,火星四溅,总算止住了下坠之势,整个人悬在了半空,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涧,水汽弥漫。 惊魂未定,崖顶却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:“啊!” 李白猛地抬头,逆着刺目的阳光,只见崖顶边缘探出一张清丽而焦急的脸庞——正是那夜提灯的少女!她今日未提灯,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裙,背着个小竹篓,显然也是来采药的。 “别动!”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,“抓紧了!” 她迅速解下腰间缠绕的采药绳索,一端牢牢系在崖边一棵虬劲的老松上,另一端利落地打了个活结,小心地垂放下来,精准地悬在李白触手可及之处。 “快!套在腋下!”她催促着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 李白没有丝毫犹豫,一手紧握剑柄,另一手奋力抓住绳索,迅速套好。少女见他套牢,立刻奋力向上拉拽。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,动作也异常熟练,显然常在山间劳作。李白借着她的拉力,脚下轻蹬岩壁,配合着向上攀爬,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崖顶安全处。 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,瘫坐在老松下。惊悸过后,四目相对,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。阳光透过枝叶,洒在少女因用力而泛红的脸颊上,那双眸子清澈见底,此刻盛满了关切和后怕。 “谢…谢谢你。”李白喘息稍定,由衷说道,“我叫李白。你…你是那夜……” “我叫阿月。”少女大大方方地接口,声音清脆,带着山野的质朴,“星火村苏家的。那夜…那夜在灯笼洞崖上,是我。”她承认得坦然,脸颊却微微泛红,低头整理着绳索,“你胆子也太大了,一个人就来采这‘救命草’?这断崖叫‘鬼见愁’,村里老采药人都不敢轻易上来。” 李白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和被绳索磨得有些发红的手掌,心中莫名一软,有些赧然:“我…我练过些功夫,想着无妨,谁知……”他顿了顿,看向她背篓里几株普通的草药,“你是来采药的?” “嗯,”苏清月点头,指了指崖下,“我爹腿脚不好,常年在江上打渔受了寒气,需要些草药泡酒驱寒。”她目光转向李白方才舍命去采的那几株石斛,眼中带着纯粹的欣赏,“这‘救命草’(石斛俗称)最难采,药效也最好,你眼光真好。” 看着少女真诚的眼眸,李白胸中涌起一股豪气,之前的窘迫一扫而空。他起身,再次提气,这次更加谨慎,如履薄冰般靠近那几株石斛,用剑小心地连根带土撬下,稳稳地递到小芳面前:“给!救命草,给救命恩人,正好!” 苏清月愣住了,看着眼前这俊朗少年递来的、还带着山岩气息的珍贵石斛,和他眼中毫无杂质的真诚笑意,心跳仿佛漏了一拍。 山风吹过,林涛阵阵,少年少女的身影沐浴在匡山午后的阳光里,一种微妙的情愫如同石缝中悄然萌发的新芽。 (待续…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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